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第聂伯河两岸,河面上飘荡的薄雾像阵亡者未散去的魂灵。苏军第62集团军炮兵观测员瓦西里·彼得罗夫中尉趴在泥泞的河岸旁,手中的望远镜微微颤抖。对岸,德军的探照灯如同幽灵的触手,在断壁残垣间来回扫视。
“方位角27-30,距离3800,确认德军第四装甲师炮兵阵地。”彼得罗夫的声音压得很低,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亡地带的宁静。他身旁的报务员伊万诺维奇熟练地敲击着电台键钮,将坐标传回后方。
这是1943年夏末的一个普通夜晚,但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张。苏军正在策划一场代号为“鲁缅采夫”的大规模攻势,旨在解放被德军占领的哈尔科夫。而彼得罗夫所在的先遣侦察小组,肩负着为即将到来的总攻扫清障碍的使命。
“中尉同志,指挥部确认收到坐标。”伊万诺维奇抬起头,脸上沾满了泥浆,“他们问我们能否再靠近一些,确认敌军坦克集群的具体位置。”
彼得罗夫眉头紧锁。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穿过德军的防线,潜入敌人后方。就在三天前,另一个侦察小组在执行类似任务时全军覆没。
“告诉指挥部,我们将在两小时内抵达预定位置。”彼得罗夫做出了决定。
夜幕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。彼得罗夫带领的五人小组像影子一样在废墟间穿行。城市已成废墟,每前进一步都可能踩到阵亡士兵的尸体。德军巡逻队的脚步声和犬吠声时远时近,每一次接近都让他们的心跳几乎停止。
在一处半毁的地下室里,他们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幸存者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借着烛光缝补一件褪色的衣裳,她的身旁躺着两个熟睡的孩子。
“你们是红军?”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,“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。”
彼得罗夫点了点头,从背包里取出仅有的黑面包分给老人和孩子。
“德国人的坦克就停在教堂后面,”老妇人低声说道,“每天都有新的坦克开来,昨天又来了五辆。”
这个情报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重要。彼得罗夫立即让伊万诺维奇将信息传回指挥部。
凌晨三点,小组终于抵达预定观测点——一座水塔的顶部。从这里望去,德军的部署一目了然。坦克、自行火炮、补给车队……所有重要目标的位置都被精确标记在地图上。
然而,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,意外发生了。德军的巡逻犬发现了他们的踪迹。
“快走!”彼得罗夫大喊,同时端起冲锋枪向追兵射击。
子弹呼啸而过,在夜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。一场绝望的逃亡开始了。他们穿过残垣断壁,跳过弹坑,身后德军的叫喊声和枪声越来越近。
报务员伊万诺维奇中弹倒下,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。“带上这个,”他将密码本塞给彼得罗夫,“告诉我的妻子和女儿,我爱她们。”
彼得罗夫没有时间悲伤。他抓起密码本,和剩余的三名队员继续奔跑。就在他们即将被包围时,天空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啸声。
“是我们的喀秋莎!”一名士兵兴奋地喊道。
远处夜空中,无数道火线划破黑暗,如同死神弹奏的琴弦。火箭炮的齐射照亮了整个战场,精确地落在他们刚刚标记的德军阵地上。爆炸的火光接连绽放,将德军的坦克和火炮吞没。
彼得罗夫和队员们趴在一个弹坑里,感受着大地剧烈的震动。冲击波掀起泥土和碎石,落在他们的背上。对岸,苏军的炮火准备已经全面展开,成千上万门火炮的轰鸣汇成一场交响乐,宣告着反攻的开始。
“看啊,”彼得罗夫指着对岸升起的信号弹,“总攻开始了。”
第聂伯河上,工兵部队正在敌人的火力下架设浮桥。坦克服役的T-34集群在岸边集结,步兵们检查着武器,准备渡河作战。天空中,苏联空军的伊尔-2攻击机呼啸而过,与德军的梅塞施密特战机缠斗。
彼得罗夫和幸存的队员们继续为炮兵提供修正指令,引导炮火摧毁残存的德军火力点。随着苏军渡河成功,他们在黎明时分与先头部队会合。
“你们做得很好,同志们,”集团军参谋长亲自迎接了他们,“你们的情报挽救了许多红军战士的生命。”
彼得罗夫望着正在渡河的部队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知道,解放哈尔科夫只是开始,后面还有基辅、明斯克、华沙,直到柏林。战争还远未结束,但此刻,他们终于在这条漫长的解放之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。
太阳从东方升起,驱散了第聂伯河上的薄雾。炮火仍在轰鸣,但在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,已经能够听到红军战士“乌拉”的冲锋呐喊。彼得罗夫整理了一下军装,将伊万诺维奇的密码本小心地放进内兜,然后拿起武器,重新加入了前进的队列。
在这场被后世称为“库尔斯克会战尾声”的战役中,无数像彼得罗夫这样的普通士兵,用勇气和生命绘制了那条通往胜利的炮火弧线。而历史会记住,在1943年那个夏天的黎明,第聂伯河两岸响起的不仅是大炮的轰鸣,更是一个民族不屈的脊梁在炮火中挺立的声音。